刘帅，环保官员的另一面

刘帅在西洞庭湖暗访纸厂排污口。　　
　　中国周刊记者　李佳蔚　湖南报道　
　　信写完了，刘帅长舒了一口气。
　　2009年2月14日，从晚上八点半到将近十二点，他一个人待在湖南郴州市临武县副县长的办公室里，用三个多钟头写出了近5000字。收信人是湖南省委书记张春贤。
　　这一天，情人节早被他抛到了脑后。
　　一个异类
　　信的内容与情人节前一天有关。2月13日，刘帅陪着国家环保部等八部委的领导和专家考察了湘江源头的污染治理情况。“过去一直强调流域治理，行政资源难以整合，形不成合力”。考察过后，情人节一整天，刘帅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第二天下午五点，刘帅赶回长沙。
　　下了车，他直接来到离家不远的侯家塘邮局，将这封名为《关于请求在我省率先试点设置环境污染综合治理重点（试点）县的建议》信，以挂号信的方式寄出。
　　这封信没有任何回音，“不知书记有何想法”。不过，刘帅显然不甘心这种结果，“我以后还会用这种方式提一些想法和建议”。
　　给书记写信，这似乎更像老百姓所为，可不像一名官员习惯的行事规则。
　　而在世界自然基金会长沙办公室的志愿者眼中，刘帅的诸多行径，都非常不官方。
　　2007年4月初，刘帅和世界自然基金会长沙办公室的志愿者，来到洞庭湖区专题调研纸厂关闭情况。
　　夜间，他和志愿者、记者一一排查厂房。在小造纸厂墙外，右手扶住墙头，左脚蹬地，一人多高的墙，刘帅一下子就翻了过去。
　　刘帅一落地，院子里顿时响起一片狗叫声。院子里的大灯打开，灯光中，五六条大狼狗冲着刘帅龇牙咧嘴。刘帅让“看厂子”的人喊来厂长，当场取样化验，不合格。第二天，这家企业被关停。
　　刘帅出没在洞庭湖暗夜中的身影，成为了湖区不能达标排放的纸厂们的“噩梦”：经过13天的明察暗访，洞庭湖区三个地市22个县市共234家纸厂被关闭。2007年5月，洞庭湖水质由过去的五类恢复到三类。
　　刘帅已经记不清进行了多少次这样的“黑夜偷袭”，甚至连经常跟他偷袭的记者都习以为常了。“刘主任根本就不像一个当官的，就像一个特务”，《长沙晚报》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记者告诉《中国周刊》。
　　“偷偷地行动”几乎被刘帅运用于每一次调查中：2006年关闭长沙县十三家硫酸锰厂，2005年湘西锰三角的治理，2005年5月大湘西钒污染的整治，大湘西开发过程中生态保护问题的曝光，2003年湘、资、沅、澧四水源头的生态环境保护，2001年11月洞庭湖城镇污水和垃圾的处理……
　　刘帅这样解释对于暗访的偏爱：你坐在办公室里发现不了真正的问题，你大摇大摆地去指导检查基本上也是徒劳无功的，你得偷偷地行动，才会有“收获”，“当然，我希望我每一次都空手而归”。
　　这样的做法在世界自然基金会（WWF）长沙办公室主任张琛博士看来，简直就是“不走寻常路”。“一个官员在晚上爬墙去暗访，说出去可能有人会不相信，刘帅算是环保官员中的一个‘异类’。”
　　有时候，这名环保官员更让人感觉像是一个民间环保者。
　　慢慢地，刘帅发现了一些改变。岳父家房前屋后的水沟水渠里面的水原本很清，有着成片的稻田和油菜田，但是后来稻田越来越少，水沟里面的水也少了很多，而原来少见的杨树却慢慢多了起来。
　　他也不再带着女儿去钓虾了。在1998年的时候，4岁多的女儿可以用一根绳子钓上好多虾来，后来就只有绳子不见虾了。“爸爸，为什么没有虾了？”
　　面对小女儿的问题，刘帅无言以对。
　　就在1998年，在省人大秘书处工作了7年之久的刘帅，调到了环资委办公室，开始了自己真正的环保工作生涯。
　　2006年的国庆节，从10月1日至6日，刘帅与世界自然基金会（WWF）长沙办公室项目官员韦宝玉一起，跑遍了东洞庭、南洞庭、西洞庭三大自然保护区的核心区域，用DV和图片，记录下干枯季节失衡的洞庭湖：一大片一大片干枯的土地，拳头般大小的裂缝，为数不多的几小摊水中，密密麻麻的鱼苗做着最后的挣扎……这样的景象和刘帅记忆中的洞庭湖相距甚远。
　　“干旱触目惊心，出乎意料”，10月10日，在WWF位于长沙市劳动路上的办公室里，刘帅和韦宝玉不约而同地使用了这两个词。与他们拥有同样感受的还有许多人：在湖南经视新闻频道为期7天的特别专题《母亲湖之痛》播出后，难以计数的湖南人被震惊了，他们纷纷打电话到电视台，倾诉与刘帅和韦宝玉一样的心痛。
　　后来，新华社湖南分社记者谭剑和文贻炜，以他们这6天的调查内容为蓝本，写成了内参《洞庭湖遭遇罕见枯水污染触目惊心》，得到了温家宝总理的重要批示，揭开了洞庭湖全面整治的大幕。
　　2009年4月1日，刘帅荣获第四届“中国青年丰田环境保护奖”。在颁奖大会的发言中，他第一句这样说道：“我既是一名环保工作者，又是一名坚定的环保主义者，更是一个满怀激情的环保志愿者。”
　　下一站
　　最近几年，一个疑惑在他的大学同学和朋友中不断被提起：刘帅整天东跑西跑，怎么搞来搞去还是一个副主任？
　　别人在办公室里老老实实地呆着，混得也比你强。
　　2 0 0 1年，刘帅就已经是副处级干部，一待就是9年，“没有长进”。
　　以这样的劲头做环保工作，刘帅还要面临诸多“危险”。
　　集中关停污染企业时，他接到过匿名恐吓电话。而他的同行，有时也“不喜欢”他。1998年，还只是一名环保干事的刘帅，就在《湖南日报》上曝光了株洲新建瓷厂的问题锅炉烟尘和瓷泥污水污染问题，直接点了株洲环保局的名。结果，面子上挂不住的株洲环保局派人到省环保宣教中心“大闹一场”。
　　“他们不敢找我，只能到我的上级单位去发泄一下，因为我说的都是事实”，刘帅告诉记者，这么多年来，他说了很多得罪人的话，但是从不说假话。
　　“我的夫人有时会对我说，‘你是不是应该换一个岗位了？’”，刘帅笑着告诉记者。
　　刘帅真的“换了一个岗位”。
　　2008年3月份，刘帅来到郴州市临武县，挂职担任副县长，分管环境保护、招商引资和外经外贸等工作，暂时告别洞庭湖。
　　从省会长沙出发，向南沿京珠高速行进约270公里到达郴州出口，然后再沿县道走将近80公里路，就是临武县。
　　临武县，与衡阳的水口山、湘潭的竹埠港和株洲的清水塘，并称湘江流域水污染综合整治“四大重点区域”。
　　“让他到临武挂职的目的可能有两个，一是抓好临武的环保工作，二是看看能不能有兼顾环保与经济发展的办法”，东洞庭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副局长蒋勇告诉记者。
　　2008年，挂职临武第一年，刘帅的工作完成得不错，尤其是市场服务和商业行业方面，“在去年底市委、市政府综合考核中均排名第一”。
　　不过，在《2009年的工作打算》中，刘帅用五句话概括了今年的工作重点，排在第一位的是“做好全县环境污染综合整治规划”，排在第二位的是“做好土楼冲选矿项目”。两者都是关乎环保。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你更愿意在哪里工作？”记者在从长沙去临武的车上问他。
　　“洞庭湖。”刘帅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稻田和桉树，快速地回答。　　慢慢地，刘帅发现了一些改变。岳父家房前屋后的水沟水渠里面的水原本很清，有着成片的稻田和油菜田，但是后来稻田越来越少，水沟里面的水也少了很多，而原来少见的杨树却慢慢多了起来。
　　他也不再带着女儿去钓虾了。在1998年的时候，4岁多的女儿可以用一根绳子钓上好多虾来，后来就只有绳子不见虾了。“爸爸，为什么没有虾了？”
　　面对小女儿的问题，刘帅无言以对。
　　就在1998年，在省人大秘书处工作了7年之久的刘帅，调到了环资委办公室，开始了自己真正的环保工作生涯。
　　2006年的国庆节，从10月1日至6日，刘帅与世界自然基金会（WWF）长沙办公室项目官员韦宝玉一起，跑遍了东洞庭、南洞庭、西洞庭三大自然保护区的核心区域，用DV和图片，记录下干枯季节失衡的洞庭湖：一大片一大片干枯的土地，拳头般大小的裂缝，为数不多的几小摊水中，密密麻麻的鱼苗做着最后的挣扎……这样的景象和刘帅记忆中的洞庭湖相距甚远。
　　“干旱触目惊心，出乎意料”，10月10日，在WWF位于长沙市劳动路上的办公室里，刘帅和韦宝玉不约而同地使用了这两个词。与他们拥有同样感受的还有许多人：在湖南经视新闻频道为期7天的特别专题《母亲湖之痛》播出后，难以计数的湖南人被震惊了，他们纷纷打电话到电视台，倾诉与刘帅和韦宝玉一样的心痛。
　　后来，新华社湖南分社记者谭剑和文贻炜，以他们这6天的调查内容为蓝本，写成了内参《洞庭湖遭遇罕见枯水污染触目惊心》，得到了温家宝总理的重要批示，揭开了洞庭湖全面整治的大幕。
　　2009年4月1日，刘帅荣获第四届“中国青年丰田环境保护奖”。在颁奖大会的发言中，他第一句这样说道：“我既是一名环保工作者，又是一名坚定的环保主义者，更是一个满怀激情的环保志愿者。”